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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平:三农问题的困惑与出路

时间:2002-06-17 09:30:00 作者:李昌平来源:燕南首发(http://www.yannan.cn)阅读:13348


  

  李昌平,38岁,经济学硕士。1983年毕业后在农村基层工作17年,先后当过四个乡镇的党委书记。2000年3月致信国务院领导,痛陈“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等一系列农村普遍存在的突出问题,在当地引发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2000年9月16日迫于压力辞去棋盘乡党委书记的职务南下打工。2000年底高票当选《南方周末》十大年度人物之首。现居北京,任《中国改革·农村版》副主编。近著《我向总理说实话》一书再次引起了全社会对“三农”问题的极大关注。

  本文为李昌平在燕南三农系列座谈会上的发言整理稿。

  

  我发言的题目是《三农问题的困惑与出路》。我在下面工作的时间非常长,从83年元月份到2000年的九月份我离开农村,前前后后有十几年,这中间我也经常看看书,后来到了北京之后,也看了各位老师的书。我总觉得,在读书和工作的过程中,有一些困惑的问题,我希望在读书的过程中能够找到答案,但是我往往又找不到。这里提出来,和大家讨论。

  

  一个问题是,农民是不是市场经济的主体,农民有没有自主权。省委书记讲话,省长讲话,县委书记讲话,甚至下面的乡党委书记讲话,都说应该把农民推向市场,农民是市场经济的主体,我们给了农民生产的自主权。我觉得农民好像不是市场经济的主体,我们好像也没有给农民完全的自主权。怎么理解呢?

  第一个方面,农民仅有生产的自主权,但是农民没有不生产的自主权。如果你承认农民是市场经济的主体,是一个理性的经济人,那么在生产萎靡的时候和亏本的时候,不愿种地的时候,可不可以不种了呢?在湖南、湖北这些地方,农民种地亏本的时候,不可以不种。也就是说我们带有某种强制性,农民既没有享受到计划经济的好处,也没有享受到市场经济的好处。所以说他们不是市场经济的主体。

  第二个方面,农业中有产前、产中、产后,产前是有利可图的,产后也是有利可图的,但是农民很难进去,即使进去了,那些垄断部门也可以把农民排除出去,再加上还有城市中的各种壁垒。而产中是不赚钱的,并且产中只给了农民生产的自主权,没有给他们不生产的自主权。所以从农业的过程来看,农民不是市场经济的主体。前些年,农民经营农药、化肥、种子,但是很快全国供销总社和农业部下了一个文件,说农民在经营过程中,容易弄假,所以不准农民经营,只允许供销社经营,难道他们经营就不弄假的了吗?不是的,这是一个垄断。类似事情很多。农民宰猪,很好的事情。但是食品的一些部门,不允许农民宰。所以农民很多领域进不去。比如说江西农民生产出的东西如果运到广东去,卖掉的钱还不够运费。所以说农民进入市场是很困难的。

  第三个方面,农民是义务的主体而不是权利的主体。只要你是一个农民,就有付不清的义务,100岁的老人和一岁的小孩都要交钱。但他们享受什么样的权利呢?比如说农民交的共同生产费,按照法规,这些钱怎么用应该是农民说了算,但是实际上农民没有这个权利。

  第四个方面,农民不是一个劳动者,只是一个劳动力。我在东莞工厂中作过调查,那里80%都是外地民工,他们创造了财富,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他们每天工作13个小时,每月500块钱。当他们不愿意干了,想回家都回不去。我们的政府和工会不代表民工。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劳动者。我们强制农民生产出大量的产品,但是得不到社会的平均利润,所以农民种地挣不到钱。有人说,农民种地挣不到钱是因为农民不懂市场经济,好像不太对。这是我比较困惑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调整结构,富裕农民。江总书记到四川视察讲话时,第一句话就是调整结构。有时候我也怀疑调整结构,富裕农民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有两个前提,第一是国外农产品比国内便宜,第二是我们现在强制农民生产,使大面积、多品种、长期性的农产品过剩的格局在全国形成了。我们现在搞宏观的人说现在农民收入不增长是因为农民不调整结构。我不知道这是偏见,还是无知,还是一种习惯。你不拿出一个规划,你要调,怎么一个调法。机构调整还要增加投入,我过去是生产水稻的,现在要生产水果,资金难弄,过去的相关的流通体系也有成本,这些钱都要农民出。第三是,我们现在搞结构调整,往往是上面发号召,下面的干部抓典型,搞政绩工程。就往往演变成一种瞎折腾。结果往往失败的多,成功的少。最后苦的还是农民。其实中国的农民并不笨,也很有活力,缺少的是开发农民活力的宏观的政策。

  

  我困惑的第三个方面,靠推广技术增加农民收入。我觉得第一个使用技术的人是可以赚钱的,但是有一个农民接受的问题。使用技术是要钱的。农民出钱增加了技术的投入,产量增加,价格回落,实际上是农民出钱,全社会得到了廉价的产品。很难说能增加农民收入。我想作为一个宏观的增加农民收入的一个政策好像有问题。

  

  第四,公司加农户可以富裕农民。有没有公司把农民带富?也有,但是是不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呢?我持怀疑态度。我大量的一手资料证明,不是这么回事。公司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利益最大化,那他就不是一个好的企业家,或者是一个傻瓜。当农业性的企业获得超额利润的时候,会给农民。但获得平均社会利润的时候,它不找农民要钱,农民也不找他要钱。但是当企业得不到社会平均利润,或者亏本的时候,它一定会把风险转嫁给农民。这时候,政府干什么呢?他会为了企业还是为了农民呢?当然为了企业。大量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第一,企业可以给政府官员送礼;第二,每个企业都是政府的政绩。问题是农业性的企业会不会得到社会平均利润或超额利润,经过调查90%的农业性企业得不到社会平均利润。不然的话为什么中国的四大银行离开农村了呢?也有个别的企业把农民带富,但以一个企业就代表全国的情况是不合适的。连国营企业都会打白条等,怎么能够指望民营的企业带动农村致富呢?

  

  第五,发展乡镇企业是不是中西部农村的根本出路。如果你到农村调查,乡里、县里干部如果说,我这几年最大的贡献就是没有发展乡镇企业,你不要感到奇怪,说这种话的人大有人在。我考察过大量的中西部地区的乡镇企业,一个结论是,90年代乡镇企业不如80年代。我在珠三角住过一年,那里的乡镇企业兴旺的不得了。发达的地方,他们有5个亿,他们只报一个亿,但是到了湖北湖南等地方,他们只有一个亿,但是会报5个亿。广东那一带的干部是不愿意到北京来当官的,但是中西部地区的干部是愿意到北京来当官的。深圳地区要交暂住费,可以把发展的环境搞得很好。所以企业肯定是内地要破产。再加上,珠三角地区劳动力的价格一年一年回落。在这总情况下,资本怎么可能西移呢?所以说,中西部地区的乡镇企业发展不起来,不一定是他们的错。

  

  第六,机构改革能不能解决政府的一些综合问题。如果一个政府膨胀到一定程度以后,各种问题就来了。政府就像个黑洞一样,黑洞要形成就要吸收物资进去,运作速度越快它接受的物资就越多,直到周围的物资没有了,这个黑洞才消失。这就是黑洞现象。中国几千年的政府好像也是这个规律。我参加过82、88年的机构改革,我们湖北省88年、94年的机构改革,以及98年的机构改革,我的总体印象是,要增加的人是一定要增加的,要增加的机构是一定要增加的,要裁减是减不了的,结果是机构改大了,人员改多了,效率改低了。历史证明,这种改革是难以成功的。为什么难以成功呢?我是乡长、书记,我就要把我的子女安排当官的。地方有钱的纳税大户也要安排人。所以说机构是一定要增长的。问题是,地方的官员是,地方戴帽子,农民开票子。所以说下面的各种干部,中央是不知道的。表面上裁了,工资照样开。下面骗上面是很容易的。如果没有纳税人参加机构改革,那么机构改革可能只是一场游戏。

  

  第七个问题,现有制度下面的减轻农民负担问题。我觉得好像是个假话题。我们喊这个已经十年了。十年来,农民的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我认为,农民负担至少有4000个亿。来算这个帐,全国的县乡干部至少有3000多万,至少需要3000多个亿,这是一大笔。全国有80万个行政村,460万个自然村,村组干部、军烈属、五保户,加起来有1500多万人,这需要七、八百个亿。很多减轻农民负担的措施都是做假帐的,是数字游戏。还有,税费改革,我们认为这是减轻农民负担的一个根本措施,我觉得可以停下来不搞,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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