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江：中国价值重建的要害在于权力漂白

颜长江：中国价值重建的要害在于权力漂白

时间:2011-04-27 11:13 作者:颜长江 来源: 新京报 

 　　赵作海像 新京报李强/摄

 
　　颜长江 知名摄影师
 
　　这张照片拍得非常精细，足以让我看清他的表情，直至表情中的皱纹、毛孔、胡须，还有昏黄的眼，一滴很重的不愿落下的泪。
 
　　看得久了，我就看出，他像我们的父亲和兄弟。
 
　　但是当初，很明显有人不会这么想。要不不会将他定为杀人犯。
 
　　他们只会将他看作一个无所谓的普通农民，而这照片的作者，想让他“有所谓”。突出细节的大特写，让他呈现出血肉；而抽掉大部分色彩，让他走向庄严，让你把他当人。对，这是一个人，和你我一样，他的肉是会疼的，他的心也是会疼的。
 
　　至此，这张照片如同史上其他杰出的肖像照片一样，成为一种人性的标准，他的目光盯住你，仿佛正在测量，你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其实，狼也是有恻隐之心的。
 
　　他的脸，是秤座，他的目光，是秤砣。你让他试试，可以称出你人的分量。我想，最好给某些执法者试试。我很好奇他们还剩多少。没准相看两相厌。
 
　　他的目光称量着这个世界。韩寒兄弟说，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这说明小韩还觉得有谈的可能。赵作海，还会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吗？
 
　　事实是，他不敢。出来之后，他谨小慎微，不想再惹什么事（其实以前也是事儿惹他），见了领导都是鞠躬尽瘁。他已无力了，没胆了。但是他真的麻木了吗？不是。目光是掩饰不了内心的，记者抓住了这罕见的目光。这种目光有打量中国的分量、力量。一个被逼到尽处的人，会有这最后的瞬间的力量。智慧的记者借机提出了一个宽广的“中国问题”。这个问题在我这里就是：如果我面对执法者，我有信心吗？
 
　　告诉你，我真的没有。我首先会想到的，是能找到什么关系。你可以说，这真是一张负面照片，让人影响对国家的信心。是的。但不全来自于这张照片，也不光是来自成都自焚、宜黄拆迁这样的事件，它更多地来自我的日常生活。
 
　　我的日常经验告诉我：出了事就上网——上关系网。关系网这名词，发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发明的时候，社会还严重地议论过。现在，不用议论了。大家认可了。这是最可怕的。
 
　　要打官司吧，找关系重要过找律师；孩子要上学，分数和关系也同样重要；要办什么事，要找关系；公务员要晋升，噢，那要看你是否跟对了人，看你是谁的人；要拿到大项目，要看你吃了多少饭唱了多少K和送出多少钱。
 
　　八十年代的关系学，往往集中在国营市场买到上肉之类，事都还不大。现在，我觉得，时代是进步了，市场领域的公平出现了，但行政领域的公平呢？政治道德呢？
 
　　前天接待了一位华侨富商。他说，祖国真是进步太大了，比六十年代好多了。不过，六十年代是真的为人民服务。所以，是前进了，也是钱进了。
 
　　我从来认为，腐败不易铲除，因为腐败已渗透肌体，成为中国的润滑油，要不这机器就不运转了。这是实践层面。在人心层面，让人惊讶的是，这已成为深入人心的定理，有时简直快变成真理了。我就有不少当公务员的朋友，视走关系搞应酬为工作本身，这是自己前途的需要，也是领导的交代，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搞？那你是外星人。
 
　　中国就这样有两个层面。一是体制内的人，编织了巨大的关系网，一旦进入此网，万事不愁。在网中，你可以活得像只八爪鱼似的，上学不愁，内幕消息不愁，埋单不愁，犯事了不愁。利益集团不足形容了，是利益阶层。我想现在万千学子争考公务员，不仅是为了待遇，而且是为了待遇之外，啊，那一通百通无比安全的安全啊。另一种就是小民。这个不用说了。比如我，作为大报记者，已经有了不少便利，但都感到在社会上办事不易。如果没了这层外衣，我更没了安全感，我也想广布关系——联络图，我为你，朝思暮想啊。
 
　　腐败最坏之处，是其绝对的趋恶本能，它如同超级细菌几何级数繁殖，是一种恶性循环，逼良为娼，积重难返。
 
　　我以前也常把道德直至精神的沉沦归咎于消费社会，但仔细想一想，市场是有自然生成公平规则的本能的，而行政领域反倒容易生成相反的东西。所以，中国价值重建（这是中国最大的问题）的最大阻力，最大危害，最打击向善之心的，是权力的腐败。反过来讲，权力的廉洁与公平，是最能拯救与约束人心的，是新道德建设的要害，是命门，是大门，也是钥匙！
 
　　庆父不除，鲁难未已啊。权力可以让道德世界继续下沉，也可以给它解套，可以帮助中国恢复普遍的深入的人性——这才该是这台大机器的润滑油。我建议，赵作海的照片应当悬挂在政府各个部门，提醒大家公正廉明。最好如同文革时的早请示晚汇报一样，一天盯住看一会儿，就一会儿，不是要领略什么大道理，而是一个生理常识：人，是会疼的。

*免责声明：本站文章图文版权归原作者及原出处所有 ，文章内容为作者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站。如果您发现网站上有侵犯您的知识产权的作品，请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会及时修改或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