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文明的这一场竞赛

吴清：文明的这一场竞赛

   
    美国选举已经落幕，台湾的选举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对于参与或目睹了这些地区民主选举过程的许多人来说，美国的民主选举不过是“一帮外表光鲜内心阴暗的流氓说客”留给普通人民的“自主的幻觉”而已;而台湾的民主不过就是“扒粪式的揭弊，泼墨式的抹黑，强辞夺理的狡辩、挖空心思的污蔑”的代名词。

　　民主作为一种政治制度，从其诞生之日起就从未被看好过。在古代、近代乃至现代历史上的所有政治思想家里，几乎没有哪一个曾经给予“民主”以毫无保留的推崇，在与专制制度及权威主义制度的较量之中，民主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败北。日本前外相松岗洋佑在目睹了德国、日本以铁腕迅速拯救国家免于经济危机的毁灭后，就曾预言：民主的时代将要完结，民主制度正在破产，在民主和极权主义的较量中，未来的世界属于东京、柏林的铁血硬汉。

　　然而，与无数宣称民主将会失败的预言相反，今日之世界，民主已经无可争辩地树立起了其优势地位。两百多年前美国独立时，全世界都还处在“专制的洪流之中”，

　　但是两百多年后的今天，全世界已经有近半数的国家建立起了民主选举制度。无论以何种标准衡量，自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四千多年历史上，人类迄今为止所取得的最大的科技进步、文化进步及社会的进步，毫无例外地，都是在最近这两、三百年来取得的，而且是在那些率先建立起了民主制度的国家中首先获得突破、并随后逐步为人类社会所共享的。毫不夸张地说，自有文字记载以来的五千年历史上，在人类已经尝试过的所有政治组织形式中，民主制度是迄今为止人类所有政治管理形式中最为成功的政治制度。人类文明的飞跃发展，是在人类进入民主时代之后才得以实现的。当今世界上最成功的国家---那些社会贫富差距最小、腐败最少、社会动乱最少、群体暴力最少、环境污染最小、人民享有的自由权利最多的国家---鲜有例外地，都是那些牢固地建立起了真正公平、公正的选举制度以严明的法治而非人治而著名的国家;而那些最失败的国家---那些社会贫富差距最大、腐败最多、内战最多、死于社会动乱与群体暴力人数最多、难民最多、环境污染最大、精英人口流失最多、人民的各项自由权利最少的国家---恰恰就是那些既没有公平、公正的选举制度，以人治而非法治著名的国家。

　　诚然，并非所有实行专制或权威主义的国家在上述所有发展指标的衡量上全都一团糟，这些国家的领导人也并非全都是昏聩残暴或酒囊饭袋之辈，他们中的极个别(确实是必须用放大镜才能挑得出的“极个别”)统治者，在上述某个或某几个指标方面，也确实能够取得令人印象深刻、甚至令人称奇的成就，但是，当你穿透历史的迷雾、站在一个足够高的高度审视历史长河里的波涛汹涌的时候，你会毫无意外地发现，在近现代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专制或权威主义的制度能够在彻底实现现代化之后仍能屹立不倒。近代历史上法国的路易国王、德国的威廉皇帝与希特勒、日本的维新，西班牙的弗朗哥、冷战后前苏联从斯大林到勃列日涅夫，亚洲南韩的李承晚全斗焕、台湾的两蒋政权，这些都是曾经以实行专制或集权主义创造出举世闻名的现代化奇迹的国家或地区，毫无例外，最后都在它们发展达到顶峰的时候渐次崩溃并最终为民主制度所取代。

　　专制或集权主义制度并非不能创造“太平盛世”，只是它们创造“盛世”的事例太少、时间太短、人民付出的代价太大。中国自夏代大禹王朝至清宣统退位，4千余年历史中史家公认的总共也就“五大盛世”，加起来不足300年;相形之下，这4千年历史中，见诸史料记载的就有3800余次战争。人民享专制集权主义之“福”可谓少之又少，受专制集权主义之祸，可谓多之又多。无论中国还是世界历史上，专制、集权主义创造出的盛世，要么由于继任者的无能、无以为继而陷于“对坐说玄宗”的感慨，要么由于继任者的凶暴而陷入“渔阳鞴鼓震地来”境地，被自己一手创造出的“盛世”所埋葬。对于专制与集权主义者而言，真正要命的不是他们创造不出经济奇迹，而是他们政治上的不可持续性。

　　历史终将盖棺论定：在这场持续的人类文明的竞赛中，民主和极权主义的较量，最终将会以前者的全面获胜而告终。对于这场竞赛而言，真正的问题不是专制或集权主义的制度是否能够创造“社会经济奇迹”，真正的问题是：建立在选举基础上的民主制度为什么能够冲破“专制的洪流”成为越来越多国家和人民的选择?它的如此强大与强韧的生命力来自何方?人类社会经过长期进化与无数鲜血的代价而凝聚成的这一智慧的果实，如何才能让它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开得更加绚丽?

　　无论是民主制度还是专制或权威制度，政治的核心就是权力，权力可以是社会的助推器，没有权力不足以实现社会的正义与进步的理想;权力也可以是社会的毒源，成为政治人物强奸民意、遂行私利的工具。即便在民主选举如美国、台湾的制度底下，当社会的理性、正义之声不足以抗衡政客的权势的时候，对民意的强奸、对权力的滥用也仍然不能避免，麦卡锡式的疯狂、陈水扁式的贪腐，这是任何一个民主制度在其建设过程中都不可避免的。民主并不能一劳永逸地把人变成天使，但它确实能够以所有政治制度中最小的代价，扒掉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们外皮。民主制度下或许、也确实会出现专制与权威制度下的“恶”，但在一个人民拥有真正公平与公正选举权的社会里，这样的“恶”不可能长期存在，更不需要以人民大规模的流血为代价才能终结。

　　对于那些厌倦于选举的“伪善”、“繁琐”与“低效率”的人们来说，当他们因其厌倦而眩迷于专制集权主义的五彩外衣的时候，他们至少应该庆幸自己不需要以“自焚”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土地与房子的所有权、不需要担心因为没有保持政治上的一致而被剥夺生存权利甚至被割断喉咙、不会因为揭露官员的腐败而被拘留、劳教甚至投入监牢。民主选举固然会带来“扒粪式的揭弊，泼墨式的抹黑，强辞夺理的狡辩，挖空心思的污蔑”，这些固然会给社会做出最恶劣的示范，但是，你不能不承认，这些手段也是政治发展道路上最强有力的清洁剂。它逼使所有政治人物必须谨言慎行、谨小慎微。每一个今日倒下的政治明星，都在昭示那些“明日之星”们：权力是谁给予的、必须依造何种标准来执行。

　　民主选举的意义并不只是表面上的谁上台、谁下台。当专制与集权主义制度把权力的丑陋掩盖起来的时候，正是民主选举过程中的这一堆一堆的口水、一个一个的丑闻，把权力的丑陋、人性的卑劣统统撕破在阳光底下，它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每一个选民：政治不是政治候选人华丽的言词与夸张的表演，评价政客与政策的标准是你我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它也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政治人物：权力是什磨?权力就是你们的责任与义务。

　　政客们的操守、人民的安宁、民主的价值就是在这成堆的口水与丑闻之中，在这上台下台的忙碌中，被一步一步地锻造与确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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