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对“紧急征用”的担忧

    ■经济人之张鸣专栏

    这年头，法律总是走得比人快。四川拟出台法规，规定县以上的政府机构，在突发事件时可以征用个人财产，情况紧急时可以强制征用。草案一公布，引起当地和网上的舆论大哗，一句话，小民情绪很不稳定。

    说起来，突发事件征用个人财产，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发达国家都有这样的法规，中国人弄一个，尤其是在灾害较多的四川率先制定这样一个法规，也不为过。不过，中国的事，就是跟其他国家不一样。很简单，凡是制定这样法规的国度，都是在宪法上把保护个人财产作为基石的，个人和公共财产的界限相当清晰。但是，在我们这里，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是，尽管有了物权法，对于个人财产的界限其实并不清晰。以最基本的个人财产房产为例，虽然房子都是个人购买的，但房子不是空中楼阁，买了房子的人都没有土地，只是买了70年的土地使用权。70年后，这房子还能算购买者的吗？显然，从法律上讲就不能算。而且就算在70年之内，哪怕你的房子仅仅买了5年6年，如果政府要把你脚下的土地卖了，也就卖了，连问都不会问你，然后就跟你谈拆迁的问题，如果你不同意，人家就可以强拆，跟强制征用一样。载于物权法的个人财产权是如何保障的呢？至少在房产上，看不出来。

    所以，人们有理由怀疑，一旦紧急征用法规出台，那么地方政府就可以借口“突发事件”，甚至生造“突发事件”，随意征用百姓的一切，要什么拿什么，看上你的金项链，你也得乖乖交出来。虽然该法规草案也规定了事后的赔偿，但老百姓的经验告诉我们，凡是官家拿东西，拿走容易要回来难。要打官司，在“公家财产”和个人财产之间，司法一般都是向着后者。况且，各级地方司法部门都得听从行政机构的指令，人家官家拿走了不赔，有什么办法可以讨回公道呢？

 

    其实，从道理上讲，很多法规很多政策出台，原意都是好的，充分合理。但是，在执行过程中，政策也好法规也好，都可能化为坑民害民的恶政。比如说，中央的建设新农村政策从道理上讲，是为农民谋利的吧？但很多地方借机集中修建“新农村”，一方面收回农民手中的宅基地卖钱，一方面盖了楼房让农民买，一头牛身上能剥下两张牛皮。不消说，像这样强制征收个人财产的法规，地方官实在是太欢迎了，无论在这法规上附加多少限制条件，最终执行的结果，很可能会像老百姓担心的那样，变成一把砍人的合法的斧子。

    在政府亟须提升公信力的今天，居于绝对弱势的小民，有理由不相信任何可能剥夺他们财产的法规，即使没这样的法规，他们的财产都没有保障。道理很简单，因为很多地方从来没有把保护个人的财产放在第一位，在很多时候，反而成为侵夺小民财产的那只强有力、而且看得见的手。小民权利一旦被侵夺，就呼告无门，上访没有用，还可能被劳教，被精神病，求助网络，也须是在自焚之后，不把自家一个或者几个人烧了，惨到极致，在网上也难得到呼应。也就是说，在小民的个人财产面临如此危机，保护无门的情况下，推出这样紧急征用的法规，但凡小民，有谁能睡得着呢？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