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7-26 14:44:56 来源:中国经营报阅读:7640
再回头看,只有汹涌的洪水一路向北。水面上,再没有第四个人。
“那一根管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吴强感慨,“你真不知道死亡来临的时候,人是有多么的恐慌。”
“下来!赶快下来!
从倒灌的水涨起,到隧道中的水与地面齐平,侯文超已经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还特别疼。
他扶着漂在水里横七竖八的车,助力自己在逆流中一步步往前走,要用劲儿地走、用劲儿地敲、用劲儿地喊。
“下来!赶快下来!”不少车主被他急迫的呼喊弄慌了,才狠下心弃车保命。一部分车主在侯文超的带动下也一起喊:“下来!没下的赶快下来!”
“什么路虎、奥迪、奔驰,不少好车,像往常肯定会很心疼。”侯文超丢弃的车,也是一辆50多万的捷豹。“但在这个时候,你没法选择,只有把车舍弃,犹豫的话就出不来了。”
“我要保命,首先我要出来,我看到有一部分人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就赶快叫他们出来,让他们知道这样是危险的,在车里边待着,肯定就没命了,人的生命多重要!”侯文超告诉记者,这个只有二百米左右的坡道,那时却走的异常遥远。
等到侯文超上行到安全地带,所有的车都被淹没,只有几辆还冒着车顶盖。“想一想还是挺惊心动魄的,这么短时间,就20分钟。”
侯文超呼喊车主们撤离后,拍到的隧道截图 受访者供图
也是在短短20分钟之内,身穿白色工作制服的杨俊魁一口气救下了5个人。
从下车之后,杨俊魁就看到后面一对50多岁的老夫妻,水已经淹没到脖颈处,张着嘴不知道在喊什么话,只伸出手朝前面摇,这是在求救。
“他们应该是从窗户里爬出来的。旁边的车已经淹没了车玻璃。”杨俊魁当过兵,有水中营救的经验。他将手中的手机和钱包一把塞给旁边一位女士暂时保管后,转头一跃朝老夫妇游去。
两位男士随即辅助杨俊魁,护送老夫妇到安全的架桥栏杆位置后,杨俊魁又扫到相隔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两男三女坐各自在漂浮的车顶或车边挣扎,其中,三个女性一直半浸在水中挣扎,手足无措。
想到穿鞋会影响游泳速度,杨俊魁索性把鞋扔在路边,又跳回水中。到了几人跟前,才发现两位男士会狗刨,可以自救。其余被困的三名女性中,两名是母女关系。杨俊魁先将年龄偏大的黑衣女士扶上一辆白色车顶坐稳,避免下沉。又扭头去拉另外两位几乎快下沉进水里的女性,引导其分别抓住一辆黑车的车把手和另一辆车的车门。
刹那间,第一个黑衣女士把车顶完全踩进水里,又半落入水中挣扎,她没有任何可以抓取的坚固物体,随时会从车上滑落,跌进三四米的深水。
时间紧急,杨俊魁使劲浑身解数挥动双臂游回黑衣女士的车边,一路将其扶上岸。到岸边的浅水区时,让黑衣女士抓住墙边的管道试着脚踩到地面。杨俊魁体力已经透支,也先抓到一个管道,歇了两分钟。
但在远处,两个女孩子各自抓着即将要淹没在水里的车胡乱打转,杨俊魁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还是一头扎进水里,“能救一个是一个。”
就在这时,有人向隧道中扔下救生圈,两个围观的男人也跳下来,协助杨俊魁将两名女孩救上岸。
“我们把他们救上岸的时候,水已经涨到跟给路一样平了。”杨俊魁告诉记者,自己和其他救援的人随后被围观的群众拽上岸,后面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只有一条宽阔的“大河”上,漂浮的车辆和杂物。
一群人上岸后,医护人员及时赶到,在人群中呼喊有没有人需要救治。三名获救的女性被群众背到120急救车中。
杨俊魁也松了口气,他尽力了。“我要是体力好一点,还能多救几个人。”
桥口渡劫
下午18:36分,隧道口外,三排汽车停滞在西侧公路上,几辆前排的汽车在大水冲刷下,横档在路面。旁边分隔高架桥与隧道车流的护栏,以及区分人行道的栅栏,已经被水覆盖,丝毫看不出痕迹。
从隧道口和高架桥逃生的人,手挽手成排在水中艰难地向南逆行,黑的、蓝的、白的、花的伞在水面上极其缓慢地浮动,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呼喊声。
这一切都被附近的住户闫万虎用手机记录下来。他住在3楼,距离隧道口50米余米。从13:29分开始,就一直站在窗台上关注路况。
闫万虎门前的街景 本报记者 蒋政摄
13:29分,下了小雨,京广路上的车辆稀疏,一路拨开仅10厘米深的水面,四个轮胎向左右两边激起四处水花,车尾拉出一道道涟漪波动。
15:29分,雨变大了,水位稍深,但并不及轮胎一半,靠近居民楼位置积水已经浑浊。
16:04分,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向地面,东西两侧的汽车、大巴都停在闫万虎窗前正对的路面,水位普遍淹没到底盘位置。在西侧,前排的两辆车车头朝北(隧道口方向)滞留;东侧,几辆大巴和汽车横七竖八挤在一起,此时已经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南面的公路上一片汪洋,没有任何行驶的车辆,两处平直的栅栏被水淹没到只剩顶部。
17:53分,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凶猛,公路两侧的汽车与大巴在大水中飘零,源源不断的车主和路人打着伞,沿着中间的灌木丛向南遣散,一辆驶在最前方的汽车停了下来,车头被完全淹没,微弱的车灯亮起。
只在窗边观望的闫万虎,还没有意识到暴雨的严重性,只是在抖音APP上传了视频,大概红色字体写了:“亲人们,你们看看有多大的雨。”
17:57分,是舒欣刚刚获救的时间,惊魂未定的她第一个想说话的是家人。于是借了拉她上桥的大哥手机,给父亲打电话报平安,但电话那头的父亲,因为号码生疏没有接第一个电话,接到第二个电话也根本听不清舒欣在说什么,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并没有在意舒欣提到的“大水”,便挂了电话。
只有无助,强烈的无助感。
幸运的是,舒欣在桥上遇到了在隧道出口处逃生的男同事。两人此前并没有说过话,但在当下的场合碰面,舒欣有一种“遇到自己人”的安心。
“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我提议去旁边的酒店,前面200m路西的位置,我同事不太想冒险,下面的水流非常急,不知道地面上是什么情况。”天气很凉,舒欣浑身湿透,衣物单薄,开始浑身哆嗦。
同事耐不住舒欣反复催促,和旁边的大哥一起夹着舒欣的胳膊,三人并排下行。又追上前面几个被大水冲的东倒西歪的男女,主动挎上陌生人的胳膊,一齐成排淋着雨,逆着水流往以南200米处的酒店一点点移动。“那200米,感觉走了好远。”舒欣说。
近7点时,53岁的闫万虎坐不住了。“以前水小,后来水大了,我看人都走不好。”他去敲了隔壁年近60岁的老头家门,提议一人带一根绳子去救救困在高架桥上面的人。绳子50多米,是闫万虎平时收二手空调时候用的,结实。
此处的高架桥桥口,是东西走向的陇海高架桥下行的车辆通路。桥口的不少受困群众还在犹豫,相比下面,桥上确实更安全,下行的人普遍被湍急的水流淹没了半截身子,个子再低一点的,直接被水漫上胸口,一旦重力不稳,就要面临被冲到旁边的隧道里。
但一直待在桥上也不是办法,只能看着地面的水越涨越高。
闫万虎顺着水流走到桥口跟前,先将绳子在高架桥与隧道交叉路口的一处路灯的铁杆上,打一个死结,自己紧紧攥着另一头朝着高架桥方向走,站在高架桥和隧道的相接路口,喊上面的人下来。
雨一直下,南面的水涌过来倒灌隧道,高架上的水留下来汇到向北的狂流中,闫万虎有些顶不住了,洪流的蛮力撞到他身上,直接冲到1米多远,双脚在水下控制不住地直打趔趄。他丢掉伞,一面把绳子攥的更紧了,一面走回去鼓动桥口的人下桥沿着绳子往南走。
桥口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了,年轻人扶着上年纪的老人,大人抱着身高不够的小孩,大家排成一排拽着绳子从桥口通行到地面一个水稍微浅的台子上。
不到一个小时,阴沉的天空多了一抹暮色,一直泡在水里的闫万虎关节炎复发,只得把绳子留给剩下的人,自己再顶着水流回去。待到晚上再探头看桥口,那根绳子已然成了路人的保障,源源不断的行人摸索着绳子度过了湍急的路口。
他开始盘算,自己还能帮什么忙。7月25日下午,他语气坚定地问记者:“我就问你一件事,哪里能捐钱?我要捐1000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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