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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线|印度疫情风暴中的华人:身边人不断感染,想帮却帮不了

时间:2021-05-01 09:16:19 来源:澎湃新闻阅读:10409


29岁的江汉(化名)在印度北部哈里亚纳邦吉尔冈工作,离印度首都德里不过30分钟车程。他6年前从中国来到印度,几乎走过印度的每一个角落,身边也不乏众多当地的同事和朋友。

说起印度的第二波新冠疫情,江汉百感交集。他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直言,自己身边有一半以上的同事本人或其家人感染新冠病毒,每当听到这些消息,总是会连连叹息,想要给予帮助,却什么也帮不了。

23岁的王孟里(化名)目前就读于印度德里大学。2019年7月大一开学他来到印度,2020年初他还与在缅甸从事国际贸易的哥哥一同采购到数万只口罩支援中国武汉。但不过半年,印度的第一波疫情便来势汹汹。短短两年中,王孟里经历了封城、解封到疫情再次严峻,房东一家均被感染,“危险离我太近了”。

自今年3月下旬以来,印度新冠疫情再次恶化。而4月中旬之后,印度单日新增确诊病例人数连创世界纪录,连续多日超过30万例。

尽管印度政府日前表示从5月1日开始,印度所有18岁以上人群都有资格接种疫苗,但接种进度滞后,多邦疫苗短缺问题未能解决。

“突然,太突然了。”江汉对澎湃新闻感慨道,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4月30日,一名坐轮椅的新冠患者被送往印度艾哈迈达巴德的一家医院。 新华社 图“一切毫无征兆”“我同部门有个印度小伙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很爱笑,也很喜欢同别人开玩笑。”江汉对澎湃新闻回忆道,这位同事一直被他们称作“娱乐总监”,第二波疫情来临前,他曾显得不以为然。“你不用担心感冒。”江汉回忆道,同事几个月前对他说的这句话,令他印象深刻。

就在江汉与这位“娱乐总监”最后一次见面的第二周,他突然接到了来自这位同事的一通电话。“他告诉我,他们全家都被感染了。”江汉无奈地说到,“健健康康的一个小伙,每天晚上都会出去骑行、锻炼、购物什么的,突然间听到这句话,我受到的冲击很大。”江汉直言,陷入危机的不只是这位“娱乐总监”。今年3月中旬,他所在公司就曾出现过大面积的员工感染或是员工家属感染的消息,至4月,严重的新冠病状也相继在他们身上出现。

“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演变成这种状况,大家都觉得很突然。”江汉说道。

去年9月,印度迎来第一波疫情高峰,单日新增确诊病例9万多例。此后,在严格的防疫规定下,官方统计的新冠感染率大幅下降。王孟里回忆道,第一波疫情高峰时期,新德里曾出现过2000万的常住人口中1000多万被感染的情况,因此3000例还未治愈的数字算是证明,第一波疫情在今年年初就算是已被控制。

王孟里(左)今年3月第二波疫情暴发前与同学一起出游。 受访者 供图此后,城市交通恢复运转,政府要求社交隔离的规则渐渐放松,印度社会对新冠病毒日渐失去警惕。各邦举办的大规模选举集会和洒红节、“大壶节”等宗教庆典,数十万甚至数百万民众加入这些活动。对此,印度科学和工业研究委员会细胞和分子生物学中心主任拉凯什·米什拉曾分析称,造成印度第二波疫情的主因,正是公众防疫松懈,没有严格遵循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等防疫规定。印度执政党印度人民党(BJP)发言人纳伦德拉·塔内贾(Narendra Taneja)也在29日坦言,政府应当对失控的疫情承担最大的责任,该党部分人士在2021年初对疫情过于乐观。

“不管是大选集会还是活动,他们(印度民众)都是聚集在一起,还有年初的农民抗议,天天坐在高速公路上不戴口罩抗议。”对于政府的忽视和民众的放松警惕,王孟里也深有同感。

他回忆道,今年3月的德里街头,陆续有人开始不戴口罩。有一部分人戴的是名为“Gamcha”的传统布料(即羊毛线做的一块布),毫无防护作用,有少部分人戴医用口罩,非常少的一部分人戴N95口罩。“果不其然到4月份出现了大量的反弹。”王孟里表示,各种“忽视疫情”的政策和做法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是所有人的问题,并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某一群人的问题。”江汉也坦言,印度政府的“盲目自信”和民众的麻木共同将疫情推到了顶峰,当印度政府发现时,做任何的举措、任何的限制都已无力去管控疫情的状态。

工作群里“求床位”“求氧气”

来势汹汹的疫情令印度不堪重负,氧气等医疗资源紧缺,患者苦苦等待床位,火葬场超负荷运转而不得不建露天柴堆火化遗体……“印度可能正在经历1947年印巴分治以来最大的挑战。”德里Radix医疗中心主任里特什·马利克(Ritesh Malik)此前对媒体表示。

“缺物资、缺氧、缺床位、缺火葬场的情况确实存在。”江汉回忆道,有个印度同事之前跟公司借钱,说市面上买不到氧气,医院也没有氧气,他只能从黑市购买。“大概要了5万人民币。”江汉无奈地说道,“我(在印度)待了6年,从没听说过哪个印度人会主动去跟别人借钱,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挺触目惊心的,看着原本乐观的同事们变成这样,我只能说疫情真的很可怕。”

不止如此,大量“求购医院床位”“求购氧气”的信息每天都会出现在江汉和印度本地伙伴的工作群里,江汉无奈地表示,看到这些求救信息,大家都很难受,但因为确实没有资源,一点也都帮不了。江汉坦言,现在看到的一切情况也表明,印度的实际情况只可能比“卫生系统崩溃”更糟。

王孟里也亲眼目睹过这类情况,目前与他同住的印度房东已全家感染,但由于医疗资源紧缺无法住院,甚至无法接受新冠检测。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四层楼,一层楼住着房东父亲,二层楼住的是房东一家人,有他老婆、儿子、女儿和没出嫁的妹妹。三楼是我,四楼没人。住在一楼二楼的全都得(新冠)了,我跟他们就隔了一层楼。”王孟里坦言,每天晚上睡觉,都能听到楼下的房东一家人一直在咳嗽,他们曾前往医院,但排队检测的人实在太多,根本轮不到。

王孟里的住处,楼下一二层住户均已感染新冠。 受访者 供图“等不到检测他们就没办法了,就多花点钱做了个CT,只扫CT的确不能说确诊,但反正八九不离十了,因为肺部上有阴影。”王孟里叹息道,医院没床位,他眼看着房东一家人回到住处,接受这一事实,却也做不了什么。“今天(4月30日)房东说他好点了,他儿子还是有些严重,房东妈妈早上也咳得特别凶。”江汉还表示,第二波疫情的影响也开始渗透进他的日常生活。“去年封锁时期,我们很多时候都会从网上购物,买一些日用品或者食物什么的,基本上两小时就能到。但第二波疫情中,基本上从网上买东西都要隔天到,甚至过个两三天才能到。”江汉坦言,在印度生活6年,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封城期间,王孟里楼下上门送菜的送货小哥。 受访者 供图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无法想象到的情况在印度发生,在疫情以如此规模和速度蔓延的情况下,印度的火葬场也饱受压力。《纽约时报》新德里分社社长杰弗里·格特曼(Jeffrey Gettleman)在此前发表的文章中形容道,“许多地方都在举行大规模的火化,每次几十人,而晚上,在新德里的某些地区,天空都被照亮了。”而江汉也表示,自己的朋友曾亲眼目睹德里民众沿街或是在寺庙里火化遗体。王孟里表示,他家后面就是亚穆纳河(恒河的支流),河那边就是火葬场。“印度教很忌讳逝者‘过夜’,这就导致了火葬场很拥挤的状态,现在预约不上,只能等。”王孟里无奈地说道。

多重因素影响疫苗接种

印度人口约14亿,是全球最大的疫苗产地之一。然而,这个“疫苗大国”迄今为止却由于种种原因,仅有不到2%的人口接种。印度人口基数大,而且在此轮疫情暴发之前政府大搞“疫苗外交”,加上美国的疫苗原材料出口禁令,内部的疫苗分配政策的因素,印度的疫苗供应受到巨大的影响。

“疫苗在每个邦的价格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为啥他们做不了统一的定价。”王孟里表示,印度的疫苗价格“令人疑惑”,但这或许也与此前印度政府的政策有关。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印度政府此前公开的新政规定,在今后疫苗的采购与分发方面,印度中央政府仅负责对接50%的疫苗供应,剩下的50%疫苗供应,部分由邦政府直接采购,另外的一部分也可以由私立医院和业界机构采购。分析指出,这意味着有至少6亿印度人的疫苗接种费用将由邦政府或个人来承担,中央政府不会承担这些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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