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0-20 17:42:57 来源:时代周报阅读:4519
年纪稍大的老人,在角落里剪麻袋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
装袋现场忙而不乱,有人指挥,有人分发雨鞋、头灯,有人分发食物和水。干累了,还有人分发香烟。
两位六七十岁的婆婆拿着铁锨,正犹豫要不要加入,被一旁的村民劝返,“现场不缺人,而且万一摔跤了可不得了”。她们不好意思地点头,连说“好好好”,退了出去。
5万个沙袋的战斗
装好的沙袋被推土机倒在200米外积水的村道上,由外村调来的330名村民从水中捞出,并在村道右侧垒出一道堤坝。村民按照村子排了班次,约10人一组,按照“上班”时间到达,换上雨鞋或下水裤就开始干活。
今年30岁的李卫强也从管堡村过来支援,他的村里一共来了20个人。从管堡村到荆平村,开车需要三四十分钟,他们七点多就从家里出发了。李卫强解释,自己之所以来,并不是因为村主任号召,而是觉得这里真的需要搭把手,就过来帮忙。
等待上工的外村村民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
李卫强没有出去打工,在家一边种田一边做水电工,一个月也有4000元的收入。他也是此次暴雨的受灾者,正值秋收玉米,家里6亩玉米全被淹了,其中,有三亩地的玉米棒全被泡在水里,没法收。剩下的三亩只能人工收,李卫强一家四口穿着连体防水服下地,掰了四五天玉米,总共收了四五千斤。
李卫强仍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最起码家没被淹,玉米也还能收一半。而荆平村的玉米全部都泡在地里,有的已经发了很长的芽。
杜相琳的儿子在北京工作,放假回来正好碰上水灾。杜相琳带着孙子撤离后,29岁的儿子一直在村里救灾。“我说,你干活吧,不要管我。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不要让别人再没有什么了。”杜相琳哭出声。
除了村民,民间救援组织也参与了此次围村排水。当地60多名民兵、30多名壹基金救援人员以及19名天龙救援队人员,均在此列。
任务比预想的繁重,3小时仅堵了100米。10月15日晚,近600人挤在荆平村最北边的村道上,干到次日早上7时。早上8时,荆平村又调来500人继续堵沙袋,直到下午2时完工,总共用了5万袋沙袋。
全村村民一手一脚用沙袋砌出来的堤坝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
走在筑好的堤坝上,往村子的边缘走,一脚软一脚硬,软的那脚踩到了装土的袋子,硬的那脚是装沙。村子的边缘处水更深,路口处一条棉裤被刮在了水底,只剩一条黑色的裤腿在混黄的水中荡来荡去。
漂在水中的棉裤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
刚好高出水面的堤坝把村子和2000亩农田隔开,让村子排水成为可能。当民间力量蓝天救援队开着排水车来到荆平村水位最深处时,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心。8条排水管跨过堤坝,一头连着村内,一头连着农田。排水车每小时排水可达4000立方米,不到4小时就可以把村子内的水排空。
排水效果立竿见影,水位下降很快。一座建在路边的小房子,水不断地从门缝往外流,就像9天前淹没它那样。另一座新建好的楼房也在往外喷水,从外墙两块瓷砖中间的缝隙处喷出水柱,像在庆祝抽水成功。
“从零再开始”
家里的水被抽出去后,任婉回到了家。家已经被泡了整整9天。
打开大门迈进去的第一脚,任婉重重地摔到地上动不了。缓过神来才发现是踩到了一块覆满淤泥的玻璃,玻璃原是茶几上的,被洪水冲到了大门后面。
任婉家也在村子的西北角,房子刚建好没几年,家里还有老人,两个孩子都没结婚。如今,主屋的一面墙壁裂了一条大缝,精心置办的家具也被冲泡得不成样子。压缩板做的床在水里飘了几天,任婉一拉,床在自己手中散成了一把木屑。
任婉和老公站在房子里哭,被淹的人互相之间谁也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我们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如果吸这么一点空气能活的话,”任婉用手比划出一厘米的长度,“我不想多吸”。
杜相琳推开自家大门时也没忍住眼泪。主屋的沙发和摆在院子墙角的水缸都飘到了大门后面,地面都是淤泥。墙面的水痕显示,这里最高水位淹到了1.5米,屋子里都是家具泡水后散发的霉味。
衣柜倒在地上,床被水抬升,又被水放下,浸在洪水里的床单被染上了黄土的颜色;床上的被子还像刚起床时一样,但用手一摸,潮湿难闻;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菜,保鲜层还放着茄子和蒜薹。
杜相琳站在客厅里,放声大哭。七八年前,为了给儿子结婚,杜相琳和丈夫借了五六十万元的贷款,“那几年日子过得特别紧,我都不知道怎么活着”。这几年,拼命赚钱还债是这家人生活的主旋律,儿子儿媳在北京打工,丈夫在南京打工,杜相琳带着孩子在家种四五亩葡萄。
洪水褪去后的家,已经不像家了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
去年,外债已还得只剩下五六万元,杜相琳一家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时,又遇上了今年的洪灾。“只要房子不裂、不塌陷就是最好的,像衣服、家具、家电这些都是小事,因为你可以挣。”杜相琳祈盼水位下降后房子还能好好的。
10月18日下午,蓝天救援队还在荆平村的西北角抽水,因为还有几家靠近农田的住房泡在水里,“什么时候抽完,什么时候撤离”,救援队员陈卫说。
日夜不停地抽水,再加上连续几天的大太阳,荆平村的水干得很快。被淹的村民都回到了家里开始清扫,一桶一桶往外倒淤泥。被清扫出来的还有衣服、被褥、沙发、床垫、椅子、柜子。旧照片、自行车、奶瓶、热水壶、镜子、呼啦圈统统不要了,被水淹死的辣椒秧也连根拔起扔掉。
回家后的村民,从家中清出的无法再使用的物品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
56岁的阿姨带着口罩、手套,穿过被泡水的家具,往外倒了一桶烂泥,对站在外面的生面孔说:“你看我们还可怜?”同龄的丈夫在一旁安慰:“没事,我们从零再开始。”
任婉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现在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杜相琳也一脸迷惘,“房子现在肯定是不能住了,我带着孙子先住在亲戚家。其他人先出去挣钱吧,现在待在家里不赚钱也不是办法。挣钱要紧,挣了钱就可以重建家园了,也不求别人。只有这样了,没法了。”
10月20日,秋雨绵绵,荆平村的气温又低了两度。天气预报里说,明天是个好天气。
(应受访者要求,杜相琳、任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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