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刚：我这样教育孩子

面对“清华附中事件”和网民热议，儿子和我的对话

方刚

“清华附”事件 http://blog.ifeng.com/article/5502525.html 披露到网上后，一天内有四五十位家长打来电话，表示声援。发短信和写邮件来的，更是数不胜数。家长们联系我们，最主要是担心孩子。害怕这件事伤害到孩子，害怕他以后不再学画了，害怕他没有好的学校上，等等。大家给我们出谋划策。感谢大家。

这里要请大家放心的是：我们做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能够进那所学校读书。我们肯定不会去的。我们会有好去处的，适当时再向大家汇报。

我从发帖那一刻就非常清楚：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孩子，而是为了未来的孩子，为了社会风气！

听起来有些话大，但是了解我的学术主张的人，了解我一向对公共话题的态度的人，了解我一向的学术理想和追求的朋友，都会知道，这才是我。如果不这样，就不是我了。

这二天，我们也一直担心这件事会伤害孩子。但是，同样可以欣慰地告诉大家的是：孩子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有人担心我们很生气，关心我们的身体。也请大家放心：我经常处于风口浪尖，抗压能力超强，我现在已经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执著于这件事了。

有家长告诉我们：不要对孩子说这事，不要告诉他社会多么黑暗，免他受伤。

谢谢大家的好心。我们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地告诉孩子一切，包括博客文章与各种正负面的评论，我们都让孩子看。这是他成长的过程。

这二天内，我们父子的几次对话，我整理了公布在这里。

孩子时而说大人话，时而说孩子话。无论哪些，都让我们很幸福的感觉：

父亲：清华附没有录取你，你委屈吗？伤心吗？

儿子：有些委屈。不伤心。

父亲：我和妈妈一直就告诉你，只要你努力了，即使上最差的中学，我们也为你骄傲。而如果没有努力，即使因为种种原因上了最好的中学，我们内心也不会感到幸福。你很努力，我们很骄傲，没有考上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儿子：我知道。一听说**都上了，我就不想去清华附了，他都能上，我去还有什么成就感。

父亲：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们只需要让自己做得更好。当一个人做到足够好的地步，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他……

儿子：我知道，发光的不都是金子。

……

父亲：这个社会上有许多不公正，人生也会有许多拙折。人在受到挫折的时候，有的人会从此消沉，有的人会更加努力。从此消沉的，比如再也不喜欢画画了……

儿子：我不会。我先把水粉、素描、速写的九级都考下来。老师说，今年我就可以考速写九级。

……

儿子：我觉得你这事做的有些不对。你明明不想让我上清华附中了，为什么还在网上说这事？你脑子坏了？

父亲：我们做事情，有时是为了自己，有时是为了社会。虽然你不必再面临小升初的问题了，但是，别的家长还会面临，希望明年的孩子不再受这样的伤害。

儿子：可他们受不受伤害，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父亲：当社会风气被改变的时候，其实我们个人也从中受益。你的儿子，你的儿子的儿子，还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希望他们被不公正对待吗？

儿子：我还不关心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的儿子、我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

儿子：你说永远不让我再进清华附中，那你把这事上网，要求什么？

父亲：我要求他们公开画作，公开成绩……

儿子：我那画就当送他们了，送给别人的画，我还能要求看吗？就像别人送你东西，再找你要看？

父亲：当然可以，考试就要遵守公正、公开、透明原则。你虽然自己感觉没有从这事中受到什么伤害，但你知道***吗？她爸妈说，她因为没被录取，哭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应该给那些不公正的人一些教训。我们应该给你们作孩子的一些交代。

……

儿子：这是社会普遍现象。

父亲：普遍现象就合理吗？

儿子：可是你能改变吗？有用吗？

父亲：我所希望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引起了社会关注，相关人士就会受一定教训，他们明年就不再敢这样明目张胆了，就会有收敛。

儿子：我看明年他们还会这样，没用。

父亲：也许明年还会，改变也许不会这么快。但是，如果我们持续十年、二十年，相信社会风气一定会改变的。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永远不会改变。

儿子：你闲着没事呀？你已经这么累了，你上星期就说自己忙到看病的时间都没有，你正写的书不写了？怎么还有时间做这事？

父亲：这件事让我们撞上了，一个人一生难得为公益做几次事，我觉得这事值得我付出时间和精力。

……

儿子：考上的，也不都是走后门的。肯定有画的好的。

父亲：这一点我相信。我们没有说都是不好的。

……

父亲：面对社会不公正，人们通常有三种态度：沉默与顺从，同流和污，或者选择抗争。爸爸选择的是第三种。

儿子：抗争，会受伤。

父亲：放心吧，许多人都说爸爸是个冲动型的人，是太感性的人。但了解我的人都说，我其实非常理性，做事有理有节。我会评估各种风险的。我们为社会公正抗争，但是不能轻易自我牺牲。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作战士，不能作烈士。因为作了烈士，以后就没有战士了，社会就会更不公正了。

……

上面就是我和儿子的对话。有文字的小改动，但句子和内容没有改动。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这个社会，比我们想象的更成熟和有思考。我们因此感到幸福。

对那些可能做了错事的人，你们如果有勇气面对这个孩子的心灵，就继续吧！

为什么事情已经与我们无关，我们仍然在努力，如一位网友发来的短信所言：

明白孩子注定与清华附中无缘，也要和他们这套暗箱制度死缠烂打到底。千万别让孩子从小就在言传身教中，养成懦弱、认命、只敢私下发牢骚、不敢堂堂正正争取自身权利的习惯！（手机尾号3264）

针对纳粹统治，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当他们杀犹太人的时候，我们沉默了；当他们杀同性恋的时候，我们沉默了；当他们杀性工作者的时候，我们沉默了。于是，当他们杀我们的时候，再没有人为我们说话了。”

凤凰网将我们的博文推荐到凤凰首页后，一天内有近10万人点击。从人们的留言，便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非常多的人在说：怪只能怪你不顺从这个社会，怪你没有攀上权贵。不懂得社会现实吗？闹没有用。

当公民追求真理的过程被视为“闹”的时候，我们的社会希望何在？“有用”与否，需要历史来回答。对我而言，这么多人关注社会公平问题，就已经达到我们的目的了。我们可以对自己的孩子交代了，也可以对未来的孩子们交代了！

当一个社会的公民普遍地追求公正、真理，并且愿意为之牺牲一些时间和精力的时候，这个社会就还有希望。十年，二十年下去，我们也许就会看到“有用”的一天！改变的，将不只是小升初的问题。改变的，将是我们社会的风气！

让我们一起来努力！

一位农民工竟然发来如此有水平的手机短信，忍不住给大家看看：

我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民工，看了你的博客，我很尊敬你。为中国有你这样敢为真理而斗的人高兴！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每天都在上演，而我这样的人只能逆来顺受，因为我一天不干活，我的孩子就要挨饿。所以我在心里为你加油。因为有你，我的生活多了一些希望！

（手机尾号1502）

    一位手机尾号7124的大学生发来这样的短信：

真理是时间的孩子，不是权威的孩子——布莱希特。网上看到你的遭遇，我很气愤，真理在你这边，你要坚持到底。我是一个辽宁大学的学生，能力有限，但我会一直支持你，并在我能影响到的范围内扩大该事业的影响，希望能引起更多部门的注意与重视，请相信：真理虽然经常迟到，但是不会不到。

因为有这些支持，我们会持续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