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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三农问题再解析

时间:2003-01-16 09:22:00 作者:杨光来源:爱思想


  

  如果我们设定这样的前提:中央和省级财政不打算掏大把钞票,城市强势群体不打算为三农买单(而且还想继续从民工身上揩油),靠农村“吃饭财政”养活的大部分官员不打算另找饭碗,最要紧的,如果政治体制不打算彻底改革,农民仍然不能成为平等的公民,国家与农户的关系、农村政权的组成方式和运作方式没有彻底的改变,那么,所有的药方,到了农民农村农业那里,都会水土不服。现时的许多办法如税费改革或村官民选,据学界考证,早已有唐朝版本、明朝版本和清朝版本,足证托尔斯泰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了。至于土地承包和所谓双层经营体制,不管如何继续完善,其功用似乎已经发挥到了极限。

  

  把思路局限在诸如土地产权、高效农业、农业规模化产业化、科技兴农、公司加农户、乡镇企业、撤乡并镇、机构调整、税费改革、村民选举等等这些具体方案上,结果总会让人失望,所有的方案都缺乏可行性和推广价值。每一个具体措施都会遇到数不清的具体困难,困难之大,足以让任何措施无功而返,或是上下不同心,或是官民难协调,或是财政要崩溃,或是制度不配套。举例言之:一个处于国家强权严密包围圈中的村委会,对农村大政方针毫无发言权,根本不可能与党权政权形成半点分权制衡之势,即便是真正民主选举出来的,又何来村民自治?一个负债累累、不盘剥农民不足以维持生存的乡镇政府,怎么可能指望它去推行减负政策?一群连基本生活也顾不上、简单再生产尚且要靠打工收入来帮助维持的农民,他们拿什么资金去引进农业科技、发展规模农业?

  

  李昌平和于建嵘关于“替农民说话”和“让农民自己说话”的区别,实无实质意义。有良知的学者和官员,未必说不出农民想说而未说的心里话,亲近农民的官产商学愈多则愈好;另一方面,农民自己说的话,怕也只能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有点回音,即便他们用脚投票、用拳头说话了,只怕又被人误读,终不成还得有学者和官员们去翻译。替农民求情哀告也罢、农民自己说话造反也罢,只是手段而已,其本身自然都还不是解决三农问题的可行方案。

  

  就现状而论现状,就三农而论三农,东鳞西爪、小打小闹、零打碎敲、步步为营的解决方案,必然一步也走不出去。即便走出去了,不见得就不进一而退二。郭飞熊提出,“对于如此严重的、全局性的农村危机,需要一揽子解决计划,需要一步到位,直接抵达大本大源。”这几句话,实在精辟之至,本人高度认同“一步到位”、“一揽子解决”的全盘解决方案,窃以为没有这种大彻大悟、大智大勇,便完全没有三农问题解决的可能。

  

  三、三农问题必须剥离开来

  

  邓小平曾经有两个预言,其一是:共产党如果出问题,很可能出在党内;其二是:中国如果出问题,很可能出在农村。对于第一个预言,本人没有资格去谈它。看这第二个预言,自然,邓小平所关心的“问题”并非我们所谓的三农问题,而是三农问题恶性发展以后的政治后果。

  

  秦晖教授发出“什么农民?什么问题?”的智者之问,让人耳目一新,“农民问题是中国问题,中国问题是农民问题”的高论更引导我们放眼历史的视野、国际的视野来观照三农问题。找到三农问题的症结、认清三农问题的性质,才能开出解决问题的药方。

  

  在我看来,所谓“三农问题”是一个捆绑起来的问题,并不适合于笼统论之。中国的国有企业也有很多问题,效益低下大面积亏损、大批职工下岗失业、工人贫困化和社会保障不到位,但是我们并没有把国有企业的问题、国企职员的问题和国企人员社区社群的问题合起来称为“三国问题”;同样,如果采煤业出问题,不会有“三煤问题”,钢铁业出问题,不会有“三钢问题”,银行业要是出了问题,更不会有“三银问题”。

  

  中国有按血统划分的农民,但没有世袭罔替的煤民钢民;有分散隔绝的农村,但没有人为隔离的煤民社区钢民社区;有被层层叠叠的国家强权严密管制、只抽血不输血的农业,但其它产业要么自由多一些、要么照顾多一些。这是我们要时刻注意的一个特点。

  

  如果说“三农问题”被捆绑着提出来有其合理性,但要解决它,却再也不能在三个被捆绑在一起的问题中间兜圈子,那是完全没出路的。试图通过农业的结构调整、产业化发展和科教兴农来振兴农业,(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从而改善农村的落后状况和改变农民的命运是天方夜谭。即使中国的农业创造出不可能的人间奇迹,但是很明显,占总人口70%的国民是不可能通过给另外30%的人生产粮食和果菜来全面小康、共同富裕的。农业是农业,农民是农民,农业振兴不一定农民“解放”,反之也是一样,农民的“解放”也不必与农业的振兴扯到一块。农村问题与另外的“二农问题”的关系亦复如此,毋庸赘述。

  

  如果我们仅仅用经济学的眼光看待农业,可以说农业确实有问题,但我以为其问题的性质并不比钢铁业或银行业有什么根本的不同,甚至可以肯定农业比银行业的情况要好得多,所不同的只在于中国的制度和政策。之所以农业的问题呈现出一种特别的面貌,只是因为我们把农业不是当作一个产业来管理,我们用国家的强权构筑了一道道对三农的包围圈。

  

  农业是一个特殊的产业,特殊在土地有限、小规模分散经营因而不经济、特殊在靠天吃饭、剩余很少因而不能抗御自然风险、特殊在价格弹性低因而增产不增收,特殊在其他大多数国家必须给予农业以大量补贴。而中国对农业生产资料(种子农药化肥等)的垄断使农民丧失讨价还价权,对农产品尤其是大宗农产品流通渠道的垄断使农民丧失市场交易权,对农业产出的过度盘剥使农民丧失扩大再生产能力,这些并非农业之特殊,而是中国之特殊。在三农的外围,有一道类似于邱吉尔所称的“铁幕”,以便控制铁幕内部的一切,以使农民只能种地,而产前产后的事由国家包办。而构建这个铁幕,据说是因为民以食为天、农业关系国计民生、要确保粮食安全,所以国家必须把主动权抓在政府手上。

  

  但是,把农业这个产业看得太特殊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把进口粮食看得比进口石油要严重十倍更无道理,毕竟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互通有无的世界,农业的全球化也并不一定就比工业和信息产业的全球化更可怕。说农业关系到中国的国计民生,难道能源、交通、外贸不也都关系到中国的国计民生?而且这句话对所有国家都一样,却不至于引发其它国家的三农问题。美国人布朗先生“谁来养活中国”的提问是带着偏见的,这一问自然可以推及谁来养活日本、养活台湾、养活新加坡,国家大小并不是中国粮食安全的关键,大的中国不也是由一小块一小块日本那样大的地方组成的吗?何以见得小一点的国家就不必民以食为天?因为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所以就必须是一个农业大国或农民大国的说法是荒谬的。

  

  中国的农业大概比中国的金融业要乐观得多,也至少不会比国有工商业更让人担忧。我们这样来设想,如果国企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员剩余必须由企业自己包养,政府也对国企职工开征人头税和三提五统,也要求国企下岗失业人员办理三证、收取再就业费和非国企增容费,也控制国企的外围领域,那么,国有工商业十之八九赶不上农业。如果政府把农业当作一个普通的产业,以农业占GDP的比例之小,不值得让人们耿耿于怀,但前提是,不可指望用解决农业问题为突破口来解决全部的三农问题。

  

  不是说农业没问题,而在于农业的问题并不来自于农业本身。把农业问题从三农问题中剥离出去,有利于我们抵达大本大源。至于农村的问题,作为行政单位的县、乡、村,当然有很多问题,在农村教育、环境保护、社区公共服务、农村社会保障方面,官员食民禄而不为民办事,就是最大的问题。中缅边境的小学生因学费的差距都跑到贫穷得多的缅甸“留学”去了,还不值得我们深思吗?但若谈到什么基层组织软弱涣散了、政权根基动摇了,却不是真正的问题,只是收苛捐杂派不顺利者们的抱怨。至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农村,即作为自然聚落形态的农村和文化风俗意义上的农村,比之城市,也谈不上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我们也需要将农村问题从三农问题中剥离出去。

  

  三农问题的核心是农民问题,那么,农民问题是个什么问题?增加农民收入、减轻农民负担,我们已经和尚念经般地念了十多年,因为政府对“增收”提不出行政解决的方案,目前的政策多围绕“减负”这个主题。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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