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骏：从海地看“转型正义”

今年1月起海地太子港上诉法院恢复对前总统杜瓦利耶（Jean-Claude Duvalier）在1971-1986年独裁期间侵犯人权等指控举行听证会。联合国人权高级专员皮莱（Navi Pillay）提醒海地当局：一个国家有责任对过去严重侵犯人权的罪行进行追究以确保正义得到伸张。她鼓励海地当局行使自己的职责，确保“有罪必究”（to act on their responsibilities）。

 

杜瓦利耶在三次拒绝出面后，终于2月28日亲自出席听证会，海地的“转型正义”也再次受到国际媒体关注。

 

从2010年1月12日的地震到賑灾期间爆发的霍乱疫情到同年11月28日总统大选结果难产，海地几乎陷入无政府状态，2011年1月16日第二轮选举因此被迫延期，更糟的是流亡海外25年的杜瓦利耶竟于当天返国搅局。

 

根据“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的估计，他曾下令杀害2至3万人，但令人不解的是马特莱（Michel Martelly）总统自2011年5月14日就职以来多次插手杜瓦利耶案，如2012年1月30日撤销对杜华利耶“违反人权”起诉，并建议所犯“金融性罪行”交由特别委员会审理，2月初又以“超过追诉时效”为由宣佈杜瓦利耶无罪，马特莱虽表示“我坚信海地需要和解”，但国际特赦组织却痛斥判决“无耻”。

 

哥斯大黎加前总统、同时也是1987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阿里亚斯（Oscar Arias）认为，拉丁美洲发展进程中的一大障碍是“对民主承诺的脆弱性”，亦即仍受威权主义牵制。他认为拉美民主发展尚未完成，因为“我们亏欠独裁统治下的受害者，那些在20世纪用其鲜血撰写悲惨史页的人；我们亏欠受压迫和折磨的倖存者，我们亏欠那些亲身经历军事统治恐惧的人。”换言之就是未能严肃面对“转型正义”的问题。

 

刚就任台湾行政院长的耶鲁大学政治学博士江宜桦认为：“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威权或极权独裁对平民百姓所造成的身心伤害，确实不是任何借口（如经济发展或社会稳定）所能合理化……拉丁美洲国家的经验则显示，威权政府的受害者视独裁者为万恶不赦的元凶，必欲去之而后快；然而威权政府也曾嘉惠过相当人口，后者对政府独裁的说法未必接受，因此经常与前者发生冲突。由于真相无法顺利带来和解，因此社会陷于动盪之中。”

 

江宜桦所指的“威权政府也曾嘉惠过相当人口”，就拉美而言最有名的案例当属智利。1973年9月11日，皮诺契（Augusto Pinochet）将军以军事政变手段推翻民选总统阿燕德（Salvador Allende）政府后开始军事统治。此后将近17年的独裁期间固然有许多令人发指的罪行，但智利成功的经济发展模式却也成为学术研究的经典实例。与其他独裁政权更不相同的是，皮诺契居然于1988年10月5日就“是否同意继续执政”举行公投，从55.99%反对、44.01%赞成的结果看，皮诺契政府当时的支持率甚至超过许多民选政府。

 

皮诺契欣然接受公投结果并于1990年3月11日“还政于民”则显示他是一位“知所进退”的独裁者。曾获多项影展大奖且入围今年奥斯卡影展最佳外语片的智利影片《不》（No），就是以当年广告商如何在公投中对抗皮诺契为内容。或许正因此一特殊的历史经验，近年来智利政经发展在拉丁美洲始终令人刮目相看。

 

“转型正义”通常不会自我实践，要靠受害者努力追求。去年白先勇在《父亲与民国：白崇禧将军身影集》一书出版时曾表示：“被抹煞的、被掩盖的，统统应该还原真相，历史就是真相，真相才是历史，不是真相就是偽史，就是虚构、小说。到底当年怎么样？不是胜利者说了算！”白先勇努力挖掘真相为他的父亲追求“转型正义”。

 

今年马英九总统在宜兰出席“228事件66周年中枢纪念仪式”时指出：“事件发生的那个年代，国共内战已开始，一旦发生战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不由分说，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人权保障。”马英九请教育部研究如何增加对228事件占教科书的比重。此一指示立意甚佳，但更重要的是历史老师如何使学生认识真相。

 

作者是台湾致理技术学院拉丁美洲经贸研究中心主任，中华战略学会理事。